以青春之我,铸国之重器。越是“卡脖子”的关键核心技术领域,越呼唤青年的担当与作为。8年前,一个平均年龄不到35岁的青年团队,被赋予了打造“中国首型自主先进民用涡轴发动机”的历史重任,这既是突破核心技术瓶颈的科技攻坚战,也是一场激发青年创新活力、锻造国家战略人才队伍的时代考验。于是,一场以青春铸就“中国心”的战斗在中国航空发动机集团(以下简称“中国航发”)发起。
面对从设计规范到适航标准的全新体系,中国航发AES100发动机青年研制团队的年轻人们从“摸着石头过河”开始。AES100发动机副总师杨洋从怕沟通的腼腆小伙,成长为敢扛事的青年突击队队长;总体设计团队青年刘梦妮探索构建理论模型,帮助团队闯过首次整机结冰试验;副总师王建方和团队从零起步,攻克被视为“在发动机里扔炸弹”的整机包容性试验难题……
在多方关心支持和型号总师系统的带领下,正是这群年轻人,让AES100发动机从一张图纸,变成了可以翱翔于蓝天的动力之“心”。AES100发动机于2024年8月获颁中国民用航空局型号合格证,2025年6月获颁生产许可证,标志着我国已具备按照国际通行适航标准、自主研制和批量生产先进民用涡轴发动机的能力,实现了我国民用航空涡轴发动机自主创新产品从无到有、跻身世界先进水平的重大突破,为我国低空经济和通航产业发展提供了强劲的“中国心”。
“培育航空发动机事业排头兵和生力军”不是一句口号,而是一场深刻的组织实践——中国航发主动把青年放到攻关一线、压力火线上去磨砺、去成长。AES100发动机研制项目,正是这一理念的集中“试验场”。这是一场企业敢于为青年搭建舞台、激发创新,青年以奋斗担当冲锋在前、突破瓶颈的双向奔赴。他们的故事,正是全体航发青年的青春缩影。
“破冰”之路
民用航空发动机要想进入市场,必须通过名为“适航”的严格认证。适航标准对发动机设计、制造、使用等全寿命周期的各个环节均提出了严苛的安全要求。这一全过程、全方位的严格管控,构成了极高的技术门槛。
整机结冰试验是AES100发动机适航取证路上最关键的试验之一。这项国内首次开展的试验要求发动机在模拟低温云雾的极端条件下稳定工作。由于试验窗口期紧张,正式试验前,整机设计团队仅获得了有限的摸底数据,却要面对适航审查要求的数十个试验点考核。
刘梦妮和青年团队展开了一场纸上谈“冰”。那段时间,她经常把自己关在办公室,对着规章条款逐字研读,在脑海中构建冰雪实验室——发动机会结多厚的冰?冰层脱落会损伤哪些部件?发动机在什么状态下吸冰最多?为此,她写下了一份70多页的风险分析报告。
然而,试验并非一帆风顺。“打开舱门后,我们看到的结冰形貌经常和预想的不一样。这使得我们要实时更新风险评估,调整试验考核顺序,确保风险受控”,刘梦妮回忆道。连续几个月,团队成员们每天工作到深夜,在零下几十摄氏度的试验舱内外反复穿梭,最终靠着扎实的理论基础和科学的风险预案实现了技术上的“破冰”。
这场艰苦的“破冰”之旅,锻造的不仅是过硬的技术,更是一支敢打硬仗、能担重任的青年团队。AES100发动机副总师杨洋的成长,便是这支团队蜕变的缩影。
“发动机立项时,我还只是个工作了3年的‘新兵’,根本不知道将要面对什么困难”,AES100发动机副总师杨洋坦言。刚加入项目时,面对跨部门协调、技术方案确定,杨洋也曾底气不足。经过8年磨砺,他逐渐成长为团队的“主心骨”。他既是团队人手紧缺时主动补位的“自由人”;也曾为了确保进度,与生产厂家“拍过桌子”;还在试验前团队信心不足时,主动扛起责任说“有问题我来承担”。从当初怕沟通的腼腆小伙,到如今能扛事、敢担当的青年突击队队长,杨洋把自己的成长印记深深刻进了AES100发动机的研制历程里。
在发动机里“扔一枚炸弹”
整机包容试验是一项被形容为“在发动机里扔炸弹”的破坏性试验,是适航取证中风险最大的科目。
AES100发动机研制团队从2018年开始研究试验方案,历经5年,涉及10个技术领域、36项风险项的有序攻关,最终确定采用切断动力涡轮传动轴的方式,使每分钟高达数万转运行的涡轮工作叶片断裂飞脱。
“在叶片飞脱后的15秒时间内,证明涡轮机匣不能被击穿,不能出现不可控火情,安装系统不能失效。”副总师王建方介绍,“一旦试验失败,不仅严重影响研制进度,还有可能造成发动机和车台损毁、人员伤亡等灾难性后果,研制团队面临着型号‘生死存亡’的巨大压力。”
由于相关技术被国外封锁,王建方所带领的强度设计团队从零开始摸索。从最基础的材料级试验做起,验证基础性能;再到零件级,测试单个叶片的断裂特性;接着是部件级,验证涡轮部件的整体表现;最后才是模拟整机级的试验,每一级试验都要花费数月甚至更长时间。5年时间,王建方经常在脑子里模拟试验流程,细致抓实试验每一个环节,确保最后一次试验顺利。
2023年9月10日,这个星期天注定要载入中国航空涡轴发动机的发展史册。当天早上,王建方像往常一样8点出门,心中充满期待,但也十分忐忑。由于试验现场人数限制,团队青年成员刘建新未能现场见证,下午试验前,他选择骑着摩托车到附近散心,“尽管准备充分,心里‘有谱’,但留在现场的心理压力还是太大了”。这位平时会用小刷子一点点收集试验碎片的技术骨干,用这种方式缓解紧张。
下午2点,整机包容试验正式开始。随着总指挥的倒计时,切轴按钮被按下,巨大的爆响声从试验现场传来,冲击着控制室每个人的耳膜,被疏散到几百米开外的工作人员都能听到巨大的爆响声。试验员谭胡洲立即按下秒表,这位有20多年经验的技能专家此时也出了一身冷汗,“适航要求15秒,我们设计多掐一秒,怕和审查员的表对不准,不够15秒;但又不能多掐两秒,担心试验停车不及时”。
当秒表精准地停在第16秒时,谭胡洲立刻拉下停车杆。当发动机停转,直到适航代表宣布试验成功的那一刻,一向冷静的他眼睛有些湿润,“国外能完成的高难度特种试验,我们也圆满完成了。无论是对单位还是对自己,都有了一个交代”。
试验结束后,刘建新从电话中得知试验成功的消息,立即赶回现场,“回去的路上我大脑一片空白,只记得天气很好”。当宣布整机包容试验成功后,王建方只觉得内心从未有过的平静,他告诉身旁的同事们,“我们今天做了一个可能是这辈子最重要的试验”。
控制逻辑必须清晰可溯
在包容试验现场,控制团队负责人刘少戎紧盯着发动机转速曲线。他的任务与其他人不同——不是担心叶片断裂的后果,而是要确保发动机的转速能够顺利提升到试验要求的极限值。
刘少戎和团队负责的是AES100发动机的“大脑”和“神经”系统。他介绍道,“以前的控制系统更接近‘黑盒’测试,更注重结果达标,而民用发动机的适航要求,将这项工作变成了‘白盒’,每一个控制逻辑都必须清晰可溯,每一行代码都要经得起反复推敲”。
面对全新挑战,控制团队建立起一套完整的正向研发体系。他们将控制系统需求层层分解,最终形成了数千条细则,每一条都要经过严格的设计、仿真、测试验证。
最让团队成员难忘的是高空台试验。当时,发动机在高空极限边界的试验中突然发生了危险的喘振现象,现场气氛顿时凝固。“简单来说,就像是发动机突然‘咳嗽’了一下”,刘少戎解释道,“严重的话可能导致熄火或机械损伤”。
更棘手的是,一周后要开展一次重要的适航验证试验,必须避免此类问题发生。团队成员开启了连续作战模式,白天分析数据、讨论优化方案,下半夜高空气源条件具备时立即开展试验,“累了大家就趴在台上休息一会儿”。整整7天,团队成员在试验现场与时间赛跑,最终完成了系统的优化与验证,化解了这场危机。
创新沃土
登山离不开引路人。AES100发动机的成功,离不开中国航发完善的创新培育机制。在这里,一套系统的创新生态正为年轻工程师的成长提供着肥沃土壤。中国航发团委坚持围绕中心、服务大局,以“党建带团建”一体统筹,一手抓青年思想政治引领落实“青马工程”,一手抓青年科技创新打造“百团大战”,构建了“一体两翼”特色工作模式,一体统筹、双线作战,不断推动共青团政治优势转化为服务主业的青春势能。率先实施“青马工程”,深耕“百团大战”工作品牌,实施“一对一”结对、“青苗计划”等系列活动,充分整合团组织优势和各业务领域技术资源力量,搭建青年成长成才的多维化平台,形成了一套加速青年成长发展的有效办法。
中国航发通过组织青年创新大赛“百团大战”、设立创新基金、搭建校企联合攻关平台等举措,为青年创新提供多元化路径。青年创新大赛“百团大战”自创办以来,共有3537个创新团队、28009人次青年投身创新战场,2890名导师为青年创新铺路搭桥、传经送宝,21个项目得到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军科委创新基金等专项经费支持。经过“百团大战”的历练,“90后”研究员张媛媛已经能牵头负责某项重要任务。对张媛媛来说,每一天的工作都充满挑战。她说,自己想做那种“等你老了,回想起这一生时特别有成就感的工作。航空发动机事业的光荣属于集体,但我也不只是一颗螺丝钉”。
面对刚入职的青年工程师“想创新却不知从何入手”的困境,中国航发大力推广TRIZ创新方法。入职不久的扶春达运用TRIZ工具成功解决了技术矛盾,“传统方法需要迭代5到10轮,我们用TRIZ优化一两轮就达到了目标”。中国航发团委通过开展TRIZ理论推广应用青年专项行动,邀请行业专家授课、组建联合突击队、发布TRIZ原理卡包、制作TRIZ应用手册等,让青年工程师的创新从“灵光一现”变为有章可循的实践,引领青年实现“人人参与、人人创新”。
AES100发动机青年突击队的成长也来源于中国航发敢于让年轻人“挑大梁”的鲜明特色。2017年,入职仅一年多的刘渊就牵头开发发动机健康管理系统,在没有先例的领域,他带领几名年轻人死磕,三四个月通宵达旦,打造出首款发动机健康管理软件,该软件经过多轮迭代,最终在多种型号发动机上推广。2025年,刘渊被评为中国航发十大杰出青年。如今,已成长为部门领导的刘渊,在部门积极推行“创新沙龙”,手把手指导新入职的青年申报项目、撰写专利,把这份创新精神传递下去。
中国航发鼓励青年勇于创新,敢于打破惯性思维,多问几个“为什么”,以开放姿态激发思想碰撞,以深度思辨激活创新动能。“工科人不能只闷头干活,要敢于发出自己的声音。”发动机燃烧室研究部的曾琦是中国航发动研所科技工作者的优秀代表之一,她经常组织团队参加创新赛事,并形成了“赛前培训、赛中辅导、赛后总结”的全链条机制。在她的推动下,部门青年工程师刘逸博从“被动参赛”到主动投入,逻辑思维与表达能力在实战中飞速提升。“这是一个良性循环。取得成就后,你会更加投入”,刘逸博谈道。
部门青年创新代表万卜铭也深有感触,他认为创新不是空中楼阁,要降低心理门槛,“优化一个结构或缩短试验时间,都可以看作创新。对年轻工程师来说,积累创新自信很有必要”。
如今,随着低空经济的发展,以AES100发动机为代表的航空发动机正飞向更广阔的天空。而航发青年,也将随着这颗强劲的“中国心”,在蔚蓝天空中继续写下属于他们自己的青春答案。